6A 胡梓浚
我已經很久沒有被感動過了。雖說這會顯得有些無情或者冷血,但是哪怕半夜我挑燈讀書時母親遞給我一碗熱湯,我也只是把心情提到感謝,甚至沒有感激,更提不上什麼感動。
現在社會上太多的爾虞我詐,即便是慈善事業,也免不去打廣告,樹立形象的俗氣。但是我卻因一個孩子所做的事而嘗到了久違感動的感覺。
他很瘦小,這是我被母親強迫參加農村體驗計劃後,來到他家的第一印象。他叫允行,一個典型的農村孩子,麥黃色的皮膚,消瘦的身形,潔白的兩排牙齒在陽光下襯得兩顆嵌在單眼皮下的眼眸閃爍發亮。好聽叫淳樸,難聽點叫土氣,當時的我這樣想著。再說說他背後的家,用水泥拌著大石頭和一些板磚砌成的矮臭民屋,透過大門隱約望見裡面燈光昏暗,我已開始有些不忍直視。允行很興奮,甚至高興的有些跳脫,他迫不及待地拉我入門參觀,一股汗臭從他身上飄過來,我已打算跑路。當然,被母親所迫,我只能硬著頭皮享受這個體驗。我選擇逆來順受,至少心裡能好過點。剛開始的幾天,允行經常抓著我唧唧歪歪地講個不停,他沒進過城,更別說大城市,常問這問那,我從他眼中看到了憧憬。
我獲悉他上不了學,家裡窮,支持不了他上幾公里外的鎮上學校。我當初很驚訝,畢竟在義務教育下仍沒上學的人已經很少見了。我問他是不是會失落了。然而他出乎意料地搖頭,而是理所當然地說:「我還要幫忙家裡的工作,哪來的時間上學?」我被問得啞口無言,揣測他是否明白讀書的重要,同時,我似乎發現一些別的東西。
白天允行的父親要到田裡耕作,母親因為關節病久居病床,允行就幫父親放牛。只見他雙手一按,單腳攔腰一跨,變坐上了比它還高兩頭的牛背上。而我甚至都不敢接近那頭牛,生怕一個衝撞把我撞傷。他熟練地踢了踢牛腹,回頭沖我一笑,頂著晨曦就走了。我嫌白天太陽太烈便沒有跟上去。允行每天都會去放牛,烈日也好,下雨也罷,頂著一個大草帽便從早流連到傍晚。和我上學的時間差不多,我想著。只是他途中的辛苦,我不知道。他只比我小四五歲而已。
允行放牛前會給他母親盛好粥放在床頭,回來後舊給母親打水梳洗。日復一日,我一直都是旁觀者,看著他提著笨重的水桶勤勤懇懇,路過我時仍不忘一笑。允行每次和我談起他母親的時候,別於口語上的我的媽媽或我媽老媽之類,他是說我的母親或母親她。為此我曾深思了許久,心中的柔軟之處被觸動著。什麼是真正的孝順?我不知道也愧於知道。
臨到分別時,允行竟是哭了出來,一直挽著我的手說謝謝,感謝我教會他很多東西。我沒吭聲,不知是誰從誰那學到的更多呢?我這樣想著。倉促之間,我給他留下郵政地址,畢竟他沒有手機和電腦,也不曾知道。
離開以後,我似乎發覺自己鬆了一口氣,不僅是愧疚感的消逝,也有些柔軟被匆匆提起又慢慢放了下來。大概我與他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吧。畢竟只是個計劃,我和他只是這場戲的演員,僅此而已吧。
半年後,當我已經忘掉了允行,忘掉了那時的種種,一封信悄然地跨了不知道多少公里,飄到我的書桌上。褐色的信套,粗糙的紙質,和上面歪斜的小字,寫著我的名字。起初我愣了一下,怎麼會有人寫信?這是我第一個反應。當我攤開信紙,看下款的的兩個字時。我的心開始顫抖,我一字一頓地讀著,信中字數不多,短短兩百字不到,我似乎望見昏暗的燈光下允行在他父親的指導下一字一句地慢慢臨摹,為的是什麼,我不知道,也愧於知道。
「我們一定還能再見,但是在下次見面前能不能繼續和我這樣寫信?」我甚至廢了好些功夫才看清「能」字,但是那已經不重要。我緩緩合上信紙,連拿起筆回信的勇氣都沒有,冷硬的心變得徹底柔軟,腦海裡佈滿一位瘦小的男孩,騎在牛背上回眸一笑的畫面。
那份柔軟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似乎已經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