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康民主席

因病住進了公立醫院。

公立醫院的普通病房，每晚費用是一百元，但私家病房，每晚卻要一千八百元。子女們都說住私家病房好了，我想也不過是住上兩三天吧，不必這麼破費，將就一下就是了。

但普通病房的確吵鬧和令人不安，冷氣太冷，燈光又太亮。病人的呻吟和叫喊，看護和後勤人員的大聲叫喚，弄得一夜不得好睡。

醫院的例行檢查又十分繁複，三天住院，抽血和驗血不下十次。此外要吊鹽水，心電圖等檢查頻繁。正常的生活規律被破壞了，睡不好，不能洗澡，沒有大便，顯得「周身不自在」。

於是翌日請假回家休息，得醫生同意，過一天再入院便是。年老力衰，經這幾天折騰，睡得不好，茶飯不思，人又像老了幾歲。老年人最怕生活秩序混亂，因為適應性弱化。離開家中，總覺得一切生活習慣打亂了，很不自在。

俗話說「狗竇好過龍床」，就是說，家裡即使一如豬狗的住所，但因住慣了，總好過皇帝的寢室。這是一個極端的比較。但對老年人來說，的確是這樣。習慣了的生活環境，便是最好的。住慣的、睡慣的地方和臥床，也會是最好的。這是個人的感覺，並不是客觀的標準。

況且醫院，如果不是特別舒服的私家病房，實在是一個可怕的環境。各種病人集中在一起，病痛和呻吟，都令人有不可理喻的畏懼。我沒有住過監獄，相信除了監獄，最可怕的也就是病房了。

我常常暗忖，有一天將要「大去」，就在睡夢中告別這個世界好了。不可纏綿於病榻更長的日子，既麻煩親友的擔心和照顧，也增加自己的痛苦。世界各地都對「安樂死」有許多爭論，我卻是贊成「安樂死」的一位。已經不可救藥了，何必讓人痛苦地掙扎在病榻呢？

（本文已於《文匯報》2015年10月26日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