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鈺成

上星期，89歲高齡的英國數學家阿蒂亞(Michael Atiyah)宣布，他成功證明了數學界思考了160年的「黎曼猜想」。數學界的反應是狐疑多於驚喜，因為阿蒂亞發表的證明看起來太簡單了。懾於阿蒂亞的威望，沒有人直指他錯誤，只是議論他老人家是否在給大家開玩笑。但人們不用對阿蒂亞是否解決了黎曼猜想問題爭論不休：認真審視他發表的證明後，數學界自會確認或推翻他聲稱的成就，矛盾便不再存在。

讀者或會記得本欄(2016年8月4日)談過的三道門的電視遊戲，「蒙提霍爾問題」(Monty Hall Problem)。不少數學教師和學者對這問題曾經有不同的解答，並且掀起了激烈的爭論；但參與爭論的人通過嚴謹的推理分析，最終確定了唯一的正確解答，便沒有人再堅持其他說法，爭論也就解決了。

數學裏的矛盾可以通過理性辯論解決，因為數學上有一套人人接受的「基本原理」，如果出現了互相矛盾的命題，大家就會按基本原理去審視每一條命題，確定命題是否通過正確的步驟從基本原理推導得來；這就是「理性辯論」。由於基本原理有內在的一致性，不可能從中推導出互相矛盾的命題，所有通過正確步驟推導得來的命題都是一致的，於是可以通過理性辯論解決矛盾。

社會和政治問題卻沒有一套人人接受的基本原理，所以社會矛盾和政治矛盾不能像數學矛盾那樣，通過理性辯論解決。譬如土地大辯論：即使人們同意需要增闢土地、發展土地要住屋優先甚至公屋優先，同時要保護環境、保護私有財產、保存歷史建築，還要照顧發展體育運動、維持國際都會地位等其他需要；全部同意了這些前提，是否就可以通過理性辯論達成共識呢？不可以；因為不同需要之間互相會有矛盾，而各種需要的先後輕重，並沒有一套人人都接受的原則，作為理性辯論的基礎。堅持不同信念的各方，在爭論中得出互相矛盾的結論，無法達成共識。

所以，要不要公私營合作發展新界土地，要不要填海，要不要收回粉嶺高球場—這些問題，不能靠理性辯論得到一致的答案。且看下星期發表的施政報告裏，行政長官怎樣一鎚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