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D 余詩華

你試過連續一個學期的晚餐只有兩種菜式供你選擇麼？你試過滿懷憧憬的想念其他菜式的飄香卻仍對這兩份算不上絕頂鮮美口味的菜式表現出難以取捨的欣喜嗎？我的外公便是這麼一個神奇現場的創造者。

四年級時，媽媽因為工作而我因為戶口原因，不得不忍痛萬份分隔兩地，將我寄放于外公家中暫住一段時間。初次見他，緊緊揪著媽媽的衣角聽他們絮叨寒暄，模糊而斷斷續續的沙啞低穩的聲線截住了我的思緒，稍稍抬頭，「精神很好的老爺爺」便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

他真的很不會做飯，開學第一個星期，我的晚餐只有面和餃子，不是面便是餃子，有幾次實在想要為此聲討一番，卻還是隱忍著。

那天老師拖堂，更上了整節要人命的補習堂，背著沉甸甸的書包踩著涼鞋噔噔噔的小跑在沒什麼人了的油柏路上。隱隱的飯香，一縷一縷自四面八方卻好似沖著我而來的竄進了我的鼻子，爬上了我的脊骨，順著我的每個神經末梢而到達了四肢百骸。香噴噴，酥脆的排骨，甜甜的鹹鹹的，稠溶的汁液。那是蓮藕湯？不是，是海帶嗎……各家各戶的香味四溢著，我提了提背肩上的書包，哼著歌加快了步子，夕陽將街道拉得無限長。

期待中的時間總過得十分漫長，穿著粗氣拉開門還沒等除去上學用的鞋便急吼吼的沖向還冒著熱氣放在桌上的大鍋前，深吸一口氣，無數種我懷想過的美味佳餚自我面前走馬燈似的一一略過。

白的餃子，無味的餃子，已經吃了好幾個星期的餃子，一種撐滿胸腔的無名火自心頭燃起，熊熊燃燒著，它燒滅了我的理智，燒滅了我的思考，我狠狠的一推那鍋，好幾個白嫩嫩的餃子跟著湯汁一齊傾倒在桌面，我來不及思慮外公，用力一甩手臂變嘭的關上了門。

我坐在床沿終是漸漸恢復平靜。輕輕撐開細細的一條縫眯著眼尋著外公的影。然後我看見我熟悉的那個背影躍入了我的眼簾，慢吞吞的拖著步子扶著門框小幅度的移動著，另一手扶著腰際硬是走了老半天才挪到桌前。然而我並沒有任何報復了他的快感。已經塊禿了頭，蒼白而稀疏的髮沒有生機的貼在上面，馱得厲害的背是時常做農活而再也直不起來而付出的代價，他仍扶著腰，很慢很慢的彎腰，收拾著狼藉的桌面，由我造成的狼藉。他似是彎不下腰，我真擔心他像那提線木偶，稍一用力，那僵硬了的肢節變脆弱的斷了，直滯在半路，好半天才下了去。

我轉過身掩上門，視線模糊不清，我眨眼，卻什麼都看不清了。

之後他小心翼翼的問過我不如以後出去吃吧，我只是笑笑婉拒了，我的可笑自尊不允許我低頭，只是我的心陷了一塊，那裡住著我親愛的外公。而那餃子和面確實包含著愛的，我永不膩味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