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分子的憂心

旅德學人關愚謙,最近發表了一篇〈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文章(見〈信報〉一月四日),反映了他最近到成功地主辦世界博覽會的上海,所見所思的若干看法,頗為發人深省。

關氏是一位愛國的知識分子,雖然他因為“文革”前後受到不公正待遇,遠走歐洲,最後定居德國。但自從內地改革開放以來,他多次回國,或講學或訪問,寫了許多文字,大多數是贊揚祖國成就的。即使有所批評,也都是愛之深而責之切,希望祖國在上層建築上有所改進,百尺竿頭再進一步。絶不是像一些反共文人那樣,幸災樂禍,在鷄蛋中挑骨頭。

這篇文章,講了真話,講到了當前內地的核心問題,應該引起當局的注意,更值得有心人共同探討。

不滿情緒和批評日增

關愚謙說﹕“這次來上海,筆者發現市民對社會不滿的情緒日增”,“聽到的正面意見愈來愈少”。“對社會的批評和不滿,不勝枚舉”,“曾幾何時,共產黨領導的政府已經和老百姓形成對立面”。他說不得不問一個為什麼?

他舉一個例子,上海世博會閉幕後,一座大廈大火,死了幾百人,上海市民有十幾二十萬人前往獻花,事實上表達了對當局的不滿。

猶憶前年奧運之後的北京央視高廈大火,當年網民的反映是幸災樂禍。認為央視每年賺幾十個億,花錢大手大腳。現在燒掉幾十個億,真是話該。這又是反映大眾對國營的央視的不滿。

兩場大火,人們不是婉惜同情,而是矛頭針對政府當局。為什麼?

關愚謙的答案,原因是新生的利益集團勢力,與各級政府的既得利益者擰成一股繩,形成一股強大的官商結合的惡勢力,侵害了群眾的利益。

腐敗已處於失控狀態

清華大學教授孫立平認為,這些年來的社會潰敗現象,其中最核心的問題是權力的失控。他進一步指出,“權力成為外部無法約束而且內部也無法約束的力量”,所以就有政令不出中南海的說法。地方性權力和部門性的權力成為既無上面約束,又無下面監督,同時還缺少左右制衡的力量,腐敗已經處於失控和不可治理的狀態。

著名國際政治和歷史學家資中筠,她指出﹕彌漫性的腐敗,貪富差距(基尼指數)擴大,社,會保障大面積缺失,生產安全條件惡劣造成災難頻發,黨政機關的豪華辦公樓和大小官員的豪宅與百姓的陋室成鮮明對比。其他種種眾所周知的嚴重不公,被認為是“資本主義”的國家也實屬罕見。

幾位大知識分子的盛世危言,恐怕未必能聽入當權者的耳中。

表面風光掩蓋着殘酷現實

表面上的“風景這邊獨好”,掩蓋着殘酷的現實。

中國的高鐵技術水平和通車里數世界第一,中國的“天河一號”計算機計算速度世界第一,中國的汽車產銷量世界第一,全世界15座最高樓中國佔有7座(不包括香港和台北)……。但這些高科技的成就能裨益於窮苦蝸居,衣食欠缺的老百姓嗎?

利益集團的肆無忌憚,對社會公平正義造成嚴重侵蝕。孫立平教授指出,“短期問題誇大症與長期行為麻木症並存,對於所有眼前遇到的問題,無一不草木皆兵,而對於關乎子孫後代,社會長遠發展的問題,則一概視而不見。今朝有酒今朝醉,成為一種體制性行為”。他又說﹕“為了維護既得利益,不得不壓制言論自由。為了壓制那些言論,我們用了多少的精力和資源?”“為了維護既得利益,就不得不千方百計想繞過民主這個坎兒。為了不民主,我們費了多大的勁兒,編造了多少理由和理論”?

上海幹部酒後吐真言

關愚謙從他親身參加的飯局,寫出某些幹部酒後吐真言。說他們談起官商勾結,貪污舞弊,買官賣官,包庇打擊時,如數家常,面不改容。當問起是否害怕有人揭發,他們笑道﹕敢揭發的人有幾個?他們不想活了?別說是一個人,就是一個單位,也可以把它們擺平。有退下來的幹部說,當前處級以上幹部,可說没有一個是乾浄的。又說,部隊裡的不正之風,更是誰也不敢過問,哪怕你有再.硬的後台,也不敢插手。

這些情況,我也早有所聞,而且言之鑿鑿,也有具體的例子。但總是聽來的,很難分辨真假。關氏郤是親歷,說來令人觸目驚心。

資中筠以古寓今,借漢文帝時賈誼的治安之策,說當時“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賈誼獨認為未也,並說“曰安且治者,非愚即諛”。但今庸才(愚)和媚才(諛),比漢文帝時不知要多多少倍﹗而當政者 “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燃,因謂之安”。但到了星星之火有燎原之勢,則悔不及矣。

憂國憂民言論可敬

幾位大知識分子的憂國憂民之論,可佩可敬。但這些盛世危言,是否能上達“聖聽”,而且不因而獲罪,實不可料。有人說今天中國只有出現耄耊老人勇於直言的風景線,實在並非國家之福。吾輩垂垂老矣,希望應該寄於年富力強的中青年。但是,他們如果秉筆直書口吐真言,往往會不容於權勢,屬於被花力氣封殺之列。但為了祖國的未來,為了“積薪”的“火未及燃”,凡我國民,人人都應爭取一個和平的民主改革,並為此大聲疾呼,否則,國運多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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